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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4 眼前浮萍,身后狼烟(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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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士们,你们在犹豫什么?

是因为神丹人甲胄齐备,兵刃精致?

还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城高墙固?

我来告诉你们,长生天的勇士们,他们的确数量众多,但他们只是一群两脚羊。

掏空他们的内脏,他们会忍。

凌虐他们的妻女,他们会忍。

夺走他们的土地,他们会忍。

哪怕刨了他们的祖坟,杀光他们的子孙,烧了他们的房子,他们还能忍。

只要有活命的机会,他们就能忍。

你们都看见了,即使我们把他们的公主杀死,又分食了她的肉,他们还会让使者带着金银和粮食来求我们停战。

你们都看见了,只要我们把反抗者的头颅挂起来,所到之处便会不战而降。

你们都看见了,他们欣然接受了家畜的身份,因为成了我们的家畜,便不用再借钱交税。也就是说,在我们来前,他们在地里辛勤劳作一年甚至不能喂饱自己。

你们都看见了,他们甚至渴望被我们奴役,渴望被我们鞭打,只盼着有朝一日能获得鞭打其他人的权力。

此等贱畜,便是有万万人,又何足惧哉?

他们只有一个皇帝,只要攻破首都,俘虏皇帝,他们就不会再抵抗,他们肥沃的土地便是我们的粮仓,他们的一切都将归我们所有。

现在,这些贱畜正在害怕,他们的人数是我们的两倍,但他们在害怕!他们害怕我们,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不会满足,他们知道我们可以杀得他们丢盔弃甲!

现在上马,端起你们的战刀,为了长生天,为了大汗,冲破他们的封锁,碾碎他们的阵线!

——某位可汗亲卫于战前的动员宣讲

在见到来人前,军吏便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压力。剑仙那响亮又急促的脚步震得整座城池都在颤抖。这是很明显的信号,像是十二仙,甚至是他们门下的徒孙,都会尽可能优雅地做每一件事,以彰显他们与凡夫俗子的不同,但现在他已经彻底卸下了伪装。

这意味着毫无保留的愤怒,或是急切。如果一位仙人流露出这两种情绪中的任何一种,那就说明有人要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了。

“站住!擅闯太子府,格杀…”一位方才在打盹的军官下意识喊道,在他喊话的同时,一道朦胧的寒芒闪过,他的胸甲当啷落地,碎成好几块。他骇然至极,捂着胸前浅浅的血痕跌坐在地,抬起颤抖的手指,正要下令,便听见一声冷哼,如乌云盖顶。

“为何是你们?”剑仙的声音不带任何不悦,却冰冷得令人窒息。“尽忠营呢?”

整队军吏都停下了动作,三位百户和他们的力士,以及三位身着华胄的金龙卫,顿时都丢掉武器,转向剑仙的方向,跪伏在地。

“回禀仙师,小的不知。陛下有旨:太子近来多为民事操劳,略有恍惚,需要静养,不便会客,故遣…”

“滚。”

所有人都不再言语,连掉在地上的兵器也不敢捡便快速退开。剑仙抽剑出鞘,杀气腾腾地踹开大门,大步流星入了太子府。破军的锋刃被拖过石板,发出低沉的尖叫声。

前一刻还在窃窃私语的仆人们被骇得四散而逃,好似一块寒冰投入沸腾的油锅,整座府邸顷刻间乱成一片,只有太子的寝室没有任何动静。推门进去,里面是三个贴身丫鬟和两位愁眉不展的御医。在看到剑仙后,他们只是默默退到一旁,露出了病榻上的人。

“谁做的?”

意料之中的沉默。但这也印证了剑仙的某些猜测。

“师尊…”太子强撑病体坐起身来,挥手斥退众人。他的脸色十分苍白,充满了病态的潮湿感,哪怕香篆的轻烟萦绕在房间各处,也难掩太子身上那股死人才有的腐臭味道。

“师尊,弟子错了…大错…”

“好了,我知道。先躺好。”剑仙压低声音,语气和动作也软化了不少。“胸腹大片穿刺伤,难以止血。脏腑衰竭,经络枯萎,是‘虞美人’…吗?”

太子缓缓摇了摇头。似乎是怕剑仙误解,又费力抬起一根手指,敲了敲床榻。

“师尊…”他慢慢呼出一口气。“太迟了。”

尽管他赌对了,师尊对他本人的重视的确压过了很多复杂的条条框框,但迟来的转机并不意味着胜利。在剑仙本尊面前,他还是那个倔强又懦弱的腼腆孩童,而非人们固有印象中那个伶牙俐齿的仁厚太子。

剑仙也意识到自己这位不安分徒儿的目的并不单纯,他此生最恨被人欺骗。但念在这小子已是油尽灯枯的份上,他非常罕见地保持着沉默,并打算耐心听完所有解释。

病榻上的太子数次张嘴,又似乎因不知该从何说起而皱眉,最后只能发出一声毫无头绪的懊恼叹息。反复斟酌后,他用余光打量着寝室四周,好像在寻找着什么。尽管对于一个甚至无法下床行走的废人来说毫无意义,但剑仙还是读懂了他的心思。

“放心说吧,”他半跪在床边,把“破军”横置在大腿上。“我倒想看看,有哪些腌臢货觉得我拔不出剑。”

“但我…”太子刚开口,便感到肋骨处传来剧痛,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呻吟。照亮着整个房间的烛光轻轻摇曳,倒映在眼底变成了纠缠在一起的针状枝桠,如一叶扁舟滑入狂浪怒涛中的晃动感唤醒了他的呕吐欲,他只好缓缓闭上眼来逃避。然而黑暗亦有其色彩,不断变换颜色的帘幕和鲜艳的钝痛就寄生在沉重的眼皮上,让他无处可躲。

这生不如死的折磨好像持续了几十年,当他恢复意识的时候,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久到剑仙无法再强撑着冷漠的目光。他缓慢地抬起眼皮,清清楚楚地看见师尊那苍白憔悴的愁苦面容,以及那双布满血丝,其中正翻腾着滔天怒火的双眼。他从自己身侧收回了什么东西——原来他在无意识地挣扎中一直紧紧抓着剑仙的手。

“醒了吗?”剑仙说着,声音干瘪得几乎像在哽咽,“你这浑小子,真是欠收拾了…”

这一幕有些熟悉。大概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他刚入门时还很顽皮,与那个和自己一边大的师兄互相看不顺眼,于是两个少年便为证明自己的勇气而立下赌约——谁能在成功惹怒师尊后面不改色地受罚,以后谁便是师兄。李桓偷偷在师尊的酒葫芦里下了泻药,被揍得鬼哭狼嚎了一整天,而他也不甘示弱,趁师尊出门会友的间隙潜入密室,将十几颗玲珑剔透的丹药当糖豆吃了个一干二净。按理说他做的混事要比李桓可恶多了,但师尊只是郁闷地摇了摇头,没有动他一指头——所以他输得非常彻底。据说因为此事,龙帝搬空了半座国库赔罪,但谁知道呢?父皇向来对他极为严苛,那张拉长的臭脸可不会因为他表现出色而缓和半分,亦不会因又闯次祸而再黑几分。当然,后来他慢慢明白了那些“糖豆”的价值——丹仙是个脾气暴躁的老叫花子,为了从他手中求几枚仙丹,即使是师尊也得耐着性子陪他在炼丹的日子里不停地讲江湖秘事,喝酒划拳解闷。抛开那些丹药的原料珍贵无比不说,单单师尊搭出去的脸面就不是金银能买到的。想到这,太子竟然忍不住笑了起来,然而体内这毒实在过于霸道,仅是回忆片刻他的脑袋便仿佛吸满了沉重的泥浆,而这些泥浆在高温炙烤下凝固成了脑髓。

“师尊…”太子神智不清地低语着。钝痛如野兽般在颅骨内横冲直撞,而后化为一缕滚烫的油雾,慢慢煎烤着大脑。

剑仙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按在他的额头上,随后呼出一口气,压抑着种种本该被遗忘的情感。他发现那些曾经带给他些许温暖与愉悦的回忆如今变成了一杯鸩酒,甚至比太子血管里流淌的毒液还要炙热。他试着想象自己在苍龙山山巅打坐,万籁俱寂的午夜,冰冷的雨水敲打在他的皮肤上,黯淡的星光被封藏在枯枝搭载的水珠里。但在回忆里,那滚烫的,令人窒息的闷热还是占据了上风。

就像多年前的那场屠戮。哪怕他杀了那么多人,先帝也无法死而复生,况且他能做到什么?杀死几个野心勃勃的凡人,还有他们的族亲,到头来还是会有更多人瓜分他们的遗产,投入全部身家来一场博取皇位的豪赌。他能做什么?再杀一次?多杀几个?这毫无意义,是匹夫之怒。太子曾有不同的看法,他在前些年就看穿了这一切——统治者想要统治,弄权者想要弄权,就这么简单。所以他想坐上皇位后结束这荒谬的游戏。他无意推翻帝国,只是想回到过去的时代。那时君王是人民的领袖,而非残暴的主人。为此他顽固地拒绝许诺权力,并在有意无意地扶持寒门子弟,以稀释贵族的权力。荆楚可以再次成为一个开放包容的舞台,而不是龙帝一个人手中的玩物。

他所想做的就是建立理想国。

那时候荆楚还不曾讲究什么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时候宫廷里既有富商市民出身的冉有,也有农民出身的颜回,甚至是不少农民的生活竟然比一些士大夫还好。年少的太子刚读到过去的史料时只感觉不可思议。毕竟自百年前开始,帝王将相都是自带神话背景的,而他也验证过,自己的确拥有至高无上,统御一切的权威。

甚至连那些要匍匐在自己脚下的普通官员,民众也会以青天大老爷,文曲星武曲星为他们冠名。那时他不懂很多道理,却听说话本里玉皇大帝的称号不过才几十字,而他父皇的称号已经有了几百字。百姓普遍认为皇亲国戚的血可以包治百病,哪怕只是被他们看一眼,都能延年益寿。

他不喜欢被人们端上神坛,虽然他也不介意多看他们几眼,让他们认为自己受到了庇佑。后来师门中一位平民弟子向他详细讲述了农民的命运——无论再怎么努力,也还是逃不过被敲骨吸髓的下场。那时他不信,也不愿信,便扮作流民下山生活,个把月后他终于明白,平民百姓是没有一丝尊严的,甚至就连那半分活路,也是被人施舍的。他们贫困、卑贱,被随意驱使,被随意压迫,甚至被随意杀戮…即便他们知道是谁在吮吸他们的财富,虐夺他们的家产,他们也没有反抗的权利。

江山如画的厚重帷幕下,是累累白骨和坐在京观上食肉吸血的怪物。始于对于官僚盘剥的悲苦,对于义人被害的无能为力,对家人无法保护的凄凉,最终变为深深的恐惧和绝望,不敢再有半分活下去之外的想法。

所以他想做的事很简单——取代父皇成为至高无上的神,然后宣布所有人的人格都是平等的。

然而,要让贪婪无度的贵人们放下权力并不容易,尤其是二皇子的母妃便是世家宗族的代表。在一次次或磊落或龌龊的交锋后,他悲哀地得出了一个结论,那就是权力只能用鲜血来换取。根除北方边患就是他的第一步大动作,首先他必须击败并杀死钦察兀鲁思大汗,彻底统一漠原,以证明自己有能力兑现看似不切实际的承诺。

他很清楚现在不是开战的最佳时机,但深思熟虑后,他只能选择抓住这唯一的机会——由二皇子亲自出面拉拢的诸世家在削爵清算的威胁下暂时变成了铁板一块,而他们不计代价的贿赂与恐吓让朝中半数以上的勋贵倒向了二皇子的阵营。这对那些忠于太子的臣僚是一记致命的打击,如果他再不还击,那便不会再有还击的余地了,甚至更糟:如果二皇子登基,他便会成为勾结匪寇的疯子,煽动民变的大逆。不需要二皇子开口,那些自认为受到威胁的人们自然会落井下石,将他置之死地。

他知道自己早就把那些表面恭谦的大人们都得罪死了,掩饰已经毫无意义。甚至于他知道自己所做的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在内也都是工具,用来剜除已经深入骨髓的脓疮。朝堂是个很复杂的地方,他自以为用升官发财拿捏了那些老东西,却忽略了升官发财的重要性远在保命之下。威胁往往并不是来自于多么棘手的复杂问题,而是那些看似平淡,因此容易被忽视的隐患。每一次朝会后他都会拿出切实利益来安抚手下,然后退回到背景的位置,让其他人自己发觉他们与太子党之间的待遇差别。而正是这点最终导致了他的失败——二皇子只会对所有臣子露出虚伪的笑容,然后主动暴露在阿谀奉承的聚光灯下夸夸其谈,直到最后一位摇摆不定的大人离开。

二皇子的做派虽然与礼法不合,但至少他登基后不会让权力结构产生重大的实质性改变。相较于这种帝国权力平缓过渡的方式,让太子登基就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了。除去少数几位愿赌上性命为民请命的官员外,没人愿意让一位精明到难以摆布的储君坐上龙椅,再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倒反天罡。哪怕是太子的亲信,在明确了太子的野心后,也开始在二皇子一次次或明或暗的拉拢下做出妥协。

有污点的人想要入伙,便要先纳一份投名状,这规矩不论在朝堂还是在江湖都适用。于是便有了李将军三征漠原无功而返,待太子打算亲自挂帅督战时,恰逢工部交付的半数军械因运输途中的种种意外而损坏,负责运输粮草的王家车队被一伙流民打劫…在一系列重大问题面前,第四次深入漠原的二十万大军又被分成了几路去包夹敌人的聚落。因连年战事和缺衣少食积累的怨气让这支远征军士气低落,行进缓慢,而爬冰卧雪打了半辈子硬仗的兀鲁思大汗敏锐地抓住了对手的破绽,利用地利将几千弓骑手分派于各处展开高强度骚扰以混淆视听,再集结主力将几路大军依次击溃。直到第一封染血的噩耗传来,太子才惊觉先前那一封封稀疏平常的喜人捷报竟是连个标点符号都算不上真。悔之已晚,大势已去,最终二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而整片漠原地区的攻守之势也因此颠倒过来,草原人势如破竹地拿下了北方的所有牧场,并绕道陲山,将镇燕关围得密不透风,由此才有了后来的事。

“师尊,徒儿求您件事…”

剑仙瞪了太子一眼,许多年前人挡杀人的气势仍在,可太子不再是当年那个怯懦的结巴孩子,他平静迎接他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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