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悲苦人生，敢问路在何方？（2/2）
“前辈，那晚多谢你出手解围。”
苏鸢按下心中的惊讶，真心实意地感谢道。
独脚老头还是沉默不语。
终于，或许是见甩不脱沈观夜二人，也或许是终于准备好要面对沈观夜二人的问题了。
总之，在凌空飞了一段后，独脚老头在镇龙江上的一座小岛上停了下来。
见状，沈观夜二人也默默停了下来。
“前辈，你的实力那么强，为什么会甘愿当一名乞丐，又为什么会守护我们家。我们家——跟前辈你有什么渊源吗”
等了几秒后，沈观夜开口问道。
一路飞来，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甚至情不自禁地脑补了一场“穷小子爱恋大户人家的小姐不得，经年以后，甘愿假扮乞丐默默守护着当年的心上人”的狗血戏码！
不然还能因为什么呢！
整个沈家，他能想到的能跟独脚老头扯上关系的就只有他奶奶了。
“我是宣嘉二年生人……”
独脚老头忽然开口，打断了沈观夜的狗血脑补。
宣嘉帝是前朝倒数第二位皇帝，在永兴帝之前，在位二十八年，所以独脚老头今年是七十八岁。
……
江风悲号，随着独脚老头的自述，沈观夜心中的狗血脑补早就荡然无存。
最后只剩下悲戚，无言，还有对自己刚才那无端脑补的深深懊悔——对一位承受了如此巨大苦难的老人脑补一些有的没的，实在是一种莫大的轻佻。
独脚老头姓施，叫施良友，贫苦人家出身，幼时便丧父丧母，要不是被一道观收留，怕是早就夭亡了。
他的名字也是道长取的。
不过那道观也不是什么香火旺盛的大道观，只是一小道观，没什么香火钱，什么都要自给自足。
但有师父和几个师兄弟一起，日子虽然清苦，施良友倒也不觉得难以忍受。
事实上，老来多健忘，如今年纪大了，他最常想起的就是幼年时期在道观里的这段时光。
收养了施良友的老道是一名道士途径的天启者，不过等阶不高，到死也只是一名3阶天启者。
但3阶天启者，已经足够教导施良友和他的师兄弟们一些防身养生的拳脚功夫了。而开始练拳之后，施良友便展现出了惊人的武道天赋。
可惜道观里没有上乘的武学传承，老道士为了不耽误施良友，便带着他四处拜访求学，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拜入了一名龙虎武师手下。
日子看起来在逐渐变好，但当施良友学成返回道观之后，却发现道观被一把火烧成了一片废墟，老道士和他的师兄弟都死在了山贼的刀下，尸骨无存。
悲痛欲绝的施良友孤身杀上山寨，将山贼杀了个干净，然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悲痛中。
但，时间能抹平一切。
很长时间过去，施良友还是抹平了内心的伤痛，娶妻生子，时间也从宣嘉朝来到了永兴朝，进入了王朝末年的纷乱时期。
然后，苦难再一次降临了。
他因为是一名实力强大的龙虎武师，早年就加入了朝廷镇压起义军的队伍里，亲自带队镇压了不少起义军，后来等大儿子大了以后，也顺势将大儿子带在了身边。
一开始他觉得起义军都是些乱臣贼子，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造反，该杀！
但——随着朝廷军杀了一批又一批起义军，他发现起义军的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了。
那时候他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了：自己做的事真的正确吗
朝廷，真的正义吗
再然后，他的大儿子就被起义军杀了。
更可怕的是，周遭的一切都在告诉他，这是他跟他儿子罪有应得，因为他们杀人无数，罪孽深重，死了那也是老天有眼。
心灰意冷之下，施良友报完仇就辞官回家了。
再然后，就是列强入侵了。
这一次他吸取了教训，带着自己的二儿子加入了起义军，并积极投身到抗击列强入侵的战斗中，在施良友看来，这总不会有错了吧
然后二儿子也死了，并且那些人告诉他。
起义军都是一帮乌合之众，是落后的，是腐朽的，是注定要被淘汰的。
仿佛自己二儿子所杀的洋鬼子，所流的血，所失掉的命，都成了个笑话。
再然后，他说什么也不想再上战场了，什么功名利禄，家国情怀，都跟他无关，他只想守着自己的老妻和小儿子，聊度残生。
但是，小儿子也偷偷跑去参军了，并且或许是因为他多年来一直念叨着大儿子和二儿子的死的缘故，小儿子这次既没有加入朝廷军也没有加入起义军，而是加入了中央政府军。
在施良友看来，既然自己之前的两个选择都错了，那么只剩下中央政府军才是正确的选择了。
以当时的局势看。
朝廷已经被推翻，虽然保皇党还有着强大的势力，保留着包括一座13阶巢穴在内的众多英灵巢穴、几十万的军队和一块偌大的地盘。
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前朝不可能再卷土重来，统一天下了。
遍数天夏三千多年的王朝史，法统中断后能重新续上的，终究是极少数。
起义军也还在，并且实力不容小觑。
但也没有了早几年的如火如荼之势，在朝廷军和列强的双重打击之下，损失惨重不说，内部还起了巨大纷争。
早已变得腐朽不堪，腌臜不断。
真正有新朝新气象的还是中央政府军，看起来也只有中央政府军才能力挽狂澜，再造天夏！
只是那时候他已经怕了，再不敢投身战场。
谁能想到小儿子会偷偷跑去参军呢小儿子受他影响，自然也是认为中央政府才是天夏的未来。
然后，初代总理突然就复辟了，要当皇帝了。
充满新气象，蒸蒸日上的中央政府很快就分崩离析，被打倒了，变成了第二届中央政府，而他的小儿子也死在了中间的动荡中。
“所以，沈公子，你学问高，你能告诉我，问题到底出在哪了吗到底……到底怎么选择才是正确的”
独脚老头的心早就死了，但说到最后，还是带上了情绪。
沈观夜无言以对。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跳出历史之外，以后世的眼光来看，什么才是正确的，不言而喻。
但对身处这段历史的人来说，前路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看清的呢
时代的一朵小浪都能淹死成千上万人，更何况是如今这个风暴的午夜，黎明前夕呢随便一个大浪，都能淹死几十万乃至上百万人。
你能说这些人蠢笨无知，明知道船要翻了还要乌央乌央的往上挤吗
对这个时代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是真的看不清前路。
甚至，就连沈观夜都不敢百分百断言，如今的天夏，就一定还有黎明。
命运，对这个时代的天夏人来说，太残酷了。
像独脚老头这样的苦命人，不知还有多少。
“我不知道。”
沈观夜没有说大话，也没有说什么“我保证，天夏一定有未来，你儿子的牺牲是有意义的”之类的大义凛然的心灵鸡汤。
对一个深受苦难，饱受命运嘲弄的耄耋老人来说，这样的话太居高临下，太轻飘飘了。
人家也不可能因为这样几句话就陡然获得生活的力量。
言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孱弱的。
对于已经遭受过苦难或者正在遭受苦难的人来说，他人的安慰其实半点用都没有，能让他走出来的只有自己。
“但——前辈，我希望你能看到那一天，看到天夏浴火重生的那一天。还有，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仇人们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
心灵鸡汤也许没办法让一个心如死灰的人振作起来，但仇恨可以。
施良友浑浊的眼睛里陡然掠过一缕光。
“前辈，不如这样，你就先在沈家坞住下，我雇两个人好好照顾你，其他的往后再说”
沈观夜继续说道，见施良友没有回应，他忍不住又补充了一句。
“前辈，你守着我们家这么多年，又两次帮了我们家，总要给我们一次报答你的机会吧”
先前他就注意到独脚老头身体亏空得厉害，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如今虽然知道了他其实是一位9阶的龙虎武师，却也改变不了对方已经命不久矣的事实。
没办法，施良友年纪大了，早年又留下了很多暗伤，他也没想着调理，就等着慢慢死去呢。
这种情况下，哪怕是9阶的龙虎武师，该走还是得走。
人呐，一旦心气没了，再是高手，也难逃一死。
所以，想要给施良友续命，扭转他身上的死气，得先给他活下去的念想，然后再对身体进行调理。
只要施良友自己想活，那以龙虎武师那强大的生命力，肯定能破开死劫，到时候再加上五脏神调理五脏六腑，说不定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
“是啊，前辈。你也救了我和我的同伴，总要给我们报答恩情的机会。”
苏鸢也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沈观夜说的“你难道不想看看你的仇人们最后都是什么下场吗”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总之，老人最终迟疑着点了点头。
之后，沈观夜就连夜将施良友送到了沈家坞。
先安排人烧水做饭，准备换洗的衣物，接着又快速同父母、老太爷、三伯伯、三伯娘等人说了一下施良友的事情。
在得知独脚老头就是那两次出手帮了沈家的神秘高手后，众人大感意外，接着便连连表示一定会照顾好独脚老头。
沈观夜尤其跟老太爷多说了几句，老太爷的年纪比施良友还大好几岁，同龄人总归是更理解同龄人的。
老太爷又向来人情练达，有他时不时陪施老先生聊聊天，多少能开解一些。
他也不求施老先生能立刻走出来，一个人都能自我放逐到甘愿流浪乞讨多年，心早就坍塌成了废墟，想要重建根本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他只求施老先生的心理状态回升一点点就行。
老太爷显然也很懂这一点，让沈观夜放心就是。
之后，换洗一新后，又请早就喊来的剃头匠将施老先生多年未打理的毛发、胡子统统修剪了一遍。
毕竟，既然要从头开始，那就得从“头”开始，不是吗
人靠衣装马靠鞍，修剪换洗一新后，虽然施老先生还是一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但看上去到底是精神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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