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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命运的玩笑】 娜莎与薇若妮卡之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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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馆上最不缺的就是喧哗声,伴随着脏话酒味,以烟斗一撮蓄力,喷涌而出,无数不痛不痒的手枪在半空中开火,抵不过是没有击锤和扳机。

临近霍米拉迪雅节的酒馆,生意异常火爆,哪怕是像潘诺这样的郊外小镇,这几天筹办节日,就抬出不少花酒和蜂蜜酒,置于门外,可幸老板并没有被熏去智慧,灯火都远离放酒处,最近更是换了新的玻璃灯笼。正临寒气不再跋扈,它携着任何一丝气流划归北境,葱意自沃土下数弗捺逐渐升华,芽正是在土壤表面凝结的,万物俱籁不复以往。

不只是在酒馆门前,紫藤正置于系着挂匾的锁链和支架,在镇上阳台,稀疏的爬藤花圃也占据一席之地。不知是否受它们的感染,人们也变得更有精神,早上以酒清醒自己的脑袋,躬耕于田野之间的农民率先接杆夯土,比远方硝雾之前的闪光更能打响驱冬的第一枪。寒的獠牙并未远去,稍厚衣物依旧披着在身,人们坚信它咬不穿他们的武装,来往路上的人群愿意稍昂头颅,冷刺便成了无关痛痒的事情。

哪怕是来酒馆的人不够座位,门外支起的防风罩棚也扩了一行,才勉强能应付来往的客人。甚至有些褴褛之人毫不在意,铺上一层邋遢布,握盏而坐,还免去了占座的钱,店主是随和人,哪怕不为了钱,热闹本身就是他的财富。

薇若妮卡在驱散旧日的不安,瓷白手杖多有几分分量,它含着钢一般的坚韧,即便不露刀刃,足以护其安全。娜莎不甚沉着,这里的含义——更是令她差点遭受摧残的旧日印象,它深烙心间,仿佛重影使她的视线变得模糊。幽兰的双眸凝视着,等待几许,又不曾前进,包含罗艮蒂瓦自己的期盼,手杖不能撬开娜莎心中的结痂,只能任其自行脱落。

薇若妮卡嘴喧一记铃铛声,试图让挚友明白她的期待,“自己不前进,他人也不会迁就。”

“我回应你的诉求,从而驱逐不安的重影。”大小姐找到一席桌位,自然安顿下来,“我还能感受到剑锋划开裙摆的飕凉。”

“越惦记越容易把自己愁坏。”

“话是这么说,列耶伏连同他肮脏的躯体,邪恶的灵魂被打入地狱,仅是去年的事情,实在是不敢想……”

“说来大家都有同样的悲伤啊。”

“怎么说?”

“初来逃到这里的时候,就险些被侵犯了。”手杖放在桌面上的时候,薇若妮卡免不了一声叹息,“我也许免不了被袭击的机会。”

“谁敢?!”

“我不觉得美貌是什么好事,但见不到的纠葛迫使我一定要拿起武器。”罗艮蒂瓦指向被扫断,生长得极不规则的一簇短发,“查理对这件事已经琢磨好一阵日子,怕是霍米拉迪雅施以恩惠的时候还未查及。二月最后一天,一颗子弹打中我右耳旁,他当时在我的旁边,险些也打中他。还没缓过神来,大人牵着我一路走到森林外围,有一棵树桩正好摆着打猎的来复枪,定会装弹——这是他的习惯。不一会查理打中袭击者的右耳,便遁出森林,我们的步伐追不及远,只能折返。”

“凶手有说话么?”

“没有,我们也不清楚袭击的动机是什么,但后来再寻,发现那颗子弹打中的树有一封被匕首扎入树干的信。”见着伙计招呼她们,伸手示意,“要两杯蜂蜜酒,要两碗番茄菜干糊糊。”

“不过……”伙计记账的时候不禁多嘴,“你们确定这些够了?”

“大清早吃太多亦不好,只求垫着胃嘞。”娜莎没什么选择,也不计较。

等记账的人走后,转眼就能望到克黎榭,蓬头乱发,面容尚算干净,抵着小剑而来。要么说人的缘分本就如此,橄榄枝本没有香气,但递出去的手会使得它更闪耀些。

绅士向她们行礼致意,“小姐们好,早上的空气还新鲜么?”

“承您言重,空气可晴朗得很呢。”罗艮蒂瓦小姐合手稍侧,又请他坐下,“这附近没什么空桌凳,如果不介意的话。”

见到恩人大小姐也是格外开心,“能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那自然好。”

“谢谢公爵小姐。”他持剑而坐,又忧虑拉兰诺斯千金的状况,“娜莎,能面对那些灰障吗?”

“可以……”娜莎也很无奈。

“时日一久,是非之话如花期散去,就不打紧了。”克黎榭向伙计要一杯烈酒,交代片刻才继续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

“出些意外,但没有受伤。”公爵小姐觉得无妨。

“不要紧吧?”克黎榭依旧觉得担心。

“没事。”薇若妮卡稍稍摇头。

“我有一个疑惑。”绅士在半空中抓些什么似的,让大家靠着听,大家便探脑袋。克黎榭语气放低不少,“我刚刚遇到一伙人,他们游荡在附近很久了。”一根食指和中指打量附近,瞄到身着丝绸和素服、带冠右衽的异服游客,停顿下来,“他们的弗语说得不太好,但意思也很明确——需要找一位能够替他们做主的人。”

“这是也许不是我能及的事。”薇若妮卡听着整件事有些诡异,“他们想要什么?”

“看样子是虞曦人,骨骼秀状,但不像我们,皮肤不算粉白,掺有浅蜡黄色。”他刚想从后摸袋里的烟斗,不一会又收手作罢,“我在瓦德士的时候见过这些人,可惜他们的话我没有办法听懂,只能摸几个字。”

“这不太像我们一群人能决定的事。”娜莎很喜欢热闹,“即使我们不能做什么,我乐意倾听。”

“蒙墨利乌斯的恩典,就等你们这句话。”他不放心在座的姑娘们,自己单独与拂袖雅士之众咋口而谈,那撮虞曦人衣着宽袍圆领,也有交衽者,异国的旅途,因他乡的陌生面孔显得在精神上势孤力薄。克黎榭显得令人放心,表示尊重只是恒常之道,关键是对他人表露出极大的好奇心。他似乎还很乐意摄取尚未点明,但又富有含义的语素。

“这位就是罗艮蒂瓦公爵。”绅士伸出手摊向薇若妮卡,她亦没有考虑片刻之意,站起来颔首点头相迎。薇若妮卡回应相当得体:

“先生有什么值得交付给我的事?我施展的能力有限,但尽可能听取你的诉求。”

“你好。”人群带头的首领,穿着黑色素麻外袍,内衬则白,长相有三四十岁,面孔之中看出端庄稳重,双手也有长茧,语气则展现出再年轻十岁的声色。“我们能谈一谈吗?嗯,我是说聊闲话家常什么的。”

这弗兰格亚语不算太流利,它的底气却很足。

“这里没有阻碍,畅所欲言并非难以想象。”公爵小姐稍有早困之意,又不好打哈欠,用手稍稍打住嘴鼻,“您是做什么生意的?”

“原本是做瓷器买卖,我们那里乱糟糟的,生意也快做不成,只能进货一点运出去,能装多少是多少。”

“怎么称呼你?”

“称吕列(Lyrel),叫卢(Lou)也行,取决于交谈的决心。”

罗艮蒂瓦又言:“吕列,往来的商路一定有很多阻碍吧?”

“路途很长,走海路久了,不知道马的耐力,更不知道一天能走多远。时间一长,一远,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都不能预料在内。”吕列说话断断续续,偶有支吾,“但姑娘你要知道,比起这些,做生意虽然利益为上,朋友也是很重要的,他们的价值对于我来说不能以金钱衡量。”

萝莉也有意见,“你的弗语还很不错,听着很舒服。”

“谢谢,我在虞曦南岭沿海一带,跟洋馆的弗兰格亚人学过些,如果闹了笑话请见谅。”商人请饮口水,拿起皮袋拔塞,仰头正酣,不一会才再说:“姑娘也是本地名门的千金吧?”

“嗯,拉兰诺斯的娜莎。”

“我现在遇到麻烦,怎么说呢?”大小姐使得卢先生眼前一亮,“虽是商人,生在数千弗里远的静谧之地,那里的梨子水多鲜甜,是用当地流淌的一条河养的,当地善于制陶,当地人称为沥陶。”

娜莎听闻来了兴致,也说说当地的源头,“梨倒是闻所未见,听着好吃。我们所在的潘诺很老很老,以前叫裴诺禄尔(pernoiruev),作为佩尼萝的偏远地带所在,受蛮族入侵,逃难的人纷纷躲到这里,裴诺禄尔是当地的武官,他率难民武装起来击败入侵者,由此修筑木堡,建立村庄,抵抗了很久,就现在而言也已经有一千二百年历史。”

“我想沥陶一地会比你们更长些,差不多一千八百年前,当地就来了不少逃难的工匠,想必就知道有不少优秀陶工。岁月不知如何搬弄这片大地,直到今天,它就已经成为规模不小的城市。”吕列·卢说出一个对当地人说惊人的数字:“沥陶在时局动荡之前,我想至少二十五年前,听一些当官的人说,至少八九万人住在当地。”

“那应该是类似于巴忒和昂孔这类的城市了。”克黎榭挠挠两眼之间,鼻梁之上的地方,“那可是歌昂省和阿凯黎省的省会,也有差不多人口,自陛下头一次下令全国查清臣民人数以来,王政六百七十五年十一月,两地都有八万多,昂孔临近九万。”

“那现在呢?”娜莎看出吕列眉间的隐痛。

“估计不到五六万人。”卢先生麾下的其中一位翻译也是虞曦人,眼色难掩溢出的失落,“在这样的年代,对那边的平民来说,饱饭是奢求,皇帝和他的官僚团体不把大家当人看,救灾的资源都被浪费和贪没了,大家濒临在死亡边缘,二十年前,离我们远百弗里的农民们发难,动手杀掉贪污的官员以后,组织新的军队攻打四处,说要解放各地,但领袖却自称国王,战乱以来,波及的地方哪有逃得掉的?”

罗艮蒂瓦小姐仿佛能见到满目疮痍的场面,瓦砾和尸体交错而放,焦土和破陷的城廓,寒风如利刃般洞穿平民的身躯,视其残破不堪的衣物为无物。它渗入骨髓,将血一同凝结成暗樱红色的晶石,那么死亡就从它们之间滋生,直至与身体一同僵化,与白雪共轭,与饥贫和瓦砾共同埋葬,“冻死骨”从荒地之中杂生。

她沉思着,从一阵突入袭来的风中,在飘逸长发与粼粼摇曳的宽袖之中,在自己所穿的一身华服里,印象之中她一年也未穿过几次,心情极好时才会穿黑丝绢绸,由自己设计,父亲出资,在佩尼萝熟手裁缝之手所做的裙。

但在随从的声声喧其落魄,帝国疆内焚火遍地,苦楚尽皆由无言的尸体,落到凄楚境地的大众所出的时候。罗艮蒂瓦竟自愧起来,连同其蓬裙也变得沉重数倍,既不能为当地的平民分忧,更不能与跨海之地的人同忧,不禁伤心起来,“那真是……太不幸了……”

丰富的遐想是同情的最好诠释。

她便意识到并非沥陶一地,难免各城各县都受斗争之苦。挥刀声无处不在,焦腐滋味落于麻布中久久不散,呻吟、尖叫、嘶鸣、叫嚣、轰声似做腌味的鸡鸭鱼肉调料,在一两百年前,那些调料昂贵且罕见。距卢所说,虞曦也曾有一段相当繁荣的时期,盐商能从海面各港各路为全国输送,陈皮、八角、五香、藏红花、胡椒、对岸的香料、甚至是咖喱、如今也颇为常见的辣椒,来到虞曦,能使运其四处的枢纽汇聚各地的商人,各路宏财皆在各港倒腾易手。

唯独孜然从北方伴随牧草味道熏来,腐败击垮了曾经的帝国宫廷,但它的死亡却是从枝干所预兆的,根基受到自身的残病所害。如同旧时与今时,竟在无论炎热亦是温暖之中太阳照耀,在时而磅礴时而稀疏的雨幕淋泼,在霜凇风雪趸达大地之时覆着,在旱灼涸裂的田地中隐忍那般,那些农民起义竟与现在无一不同,但他们的愿望亦很简单:活着。

“哪怕是凛冬漫长,虞曦先祖和他们的后辈禁得住冷,这正是他们要反抗的信念。但他们没想明白,千年的谜题先正摆在我们面前了。”吕列从腰间拿出自己的配剑,平捧在双手上,貌似是信物,他以自己的人格和背后肩负的信誉实话实说:“虞曦正陷入纷乱之中,凛人的统治正让多数人深受残害,我们一行人多数是亘水之裔,是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谜题?”娜莎记得类似的疑惑,“我们的神话也有类似的谜题,世界上要是随便能解决一个,足以堪登接近神的距离嘞~”

“姑娘多么讨人喜爱啊。旧朝正在走向衰亡,我是受命前来这里的,都督诸绶台遣来的特使。”说是商贾,那已经是多少年前的事情,虽然他行商有术,在战乱之中不再信任皇室,说话的人便是卢善傅[1]卢特使,“我们正在做出改变,千百年来,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皇座,冠冕是多么诱人的帽饰啊!就连农民也能将它捡起来,只要他有良好的品德、充沛的智慧、有力的手腕和决心、受到大众的爱戴,还需要多一分狡猾和警觉,这便需要不断加强掌握自己的权力,从而能够统御一个庞大而多族群的帝国。但是它们长久存在,即便主张君主应该善待平民,招募有才能的忠臣,在金银财宝、宫室佳丽的诱惑、远赴在外贪官恶臣的谄骗,维持修缮千年的朝廷,一整个舞台下都是虚伪的箴言。谜题显而易见:皇权高度集中,连同官员权贵,形成整体而不可持续的隐恶,底层人能见到不愁吃喝,穿着华美衣物的日子吗?”

拉兰诺斯之女头一次想到这个问题,先是望向自己穿的蓬裙,并未像往常一样喜好蓝色着装,而是粉色,面料细腻柔滑。

风又一次刮得很大,浅奶混栗姿色的涓流在她的头顶一路流游在背,覆盖其肩。此时又赶来一辆马车,透过窄小的门窗能见到一张贵妇的脸,上面顶着高耸且被拉扯到变形的卷心菜式发型,不耐烦地打量周边的一切。

突然之间,娜莎望向酒馆周围来往的糙汉、主妇、手工师傅、来往行商的客人、还有车里的贵妇,哪怕是谈吐方式各有各的优雅或生糙,眼前一切面容都不再令她惧怕,更应该说是毫无安全感的保留。

正像那些曾经在暴风雨中一蹶不振的火苗,如今竟燃得有一缕起眼的光芒。

“先生啊,您真是帮了我大忙!”她抓住薇若妮卡的手,高声赞叹,在公爵小姐身边绕一圈,“他比你先着一棋嘞。”

“你能走出来可真是太好了。”罗艮蒂瓦小姐靠在娜莎的肩上,桌上的糊糊放冻有好一阵子,甚至已经结一层油膜,又拾起来捧着,“让你见笑,能允许我先吃完这一碗吗?”

“当然。”卢特使别起剑鞘,另拱手作揖,“我有一个请求,如今反抗的火焰遍及全国,委托与我的领袖希望我可以和国王见面,以表明我等的态度。”

“你尽管说,没有比这更令人欢欣鼓舞的一刻了,我同情大海之外受苦受难的受压迫者,哪怕是潘诺人,佩尼萝人同样不会容忍暴政的苛待。”薇若妮卡随言用左手抓住卢特使的剑柄,右手顺力劲抓住木碗的边缘和底座,“当是为了一口粮食,多少人都渴望着它,我也曾有过挨饿的日子,若先生不相信,也难以见到我愤怒的面容了。”

角落里藏匿着充满香水味的嘲讽,罗艮蒂瓦小姐并不理会人群之中余光游扫,倒也没有狼吞虎咽,但格外在意一勺的得失并非贵族风范,着实不知究竟谁是可笑的人。

落碗之时,一双巧手将薇若妮卡拉在一边,它随即引得公爵小姐也凑耳倾听。

“我们和宫廷那边没有多少来往。”娜莎替自己的挚友多操一份心思,在无数双耳朵能听出吹风的痕迹,一言一行落在心里都是一面可观的镜子,“也许应该商议再说。”

岂知罗艮蒂瓦小姐可掬的轻笑,“我不会轻易承诺我办不了的事情。”

“玻璃仑斯宫……”娜莎仍有忧虑。

“可能你没怎么收到信,不经意花我好多油墨。”抚抚大小姐的刘海,向克黎榭借物,“有纸笔吗?”

“有。”绅士从大袖子里拿出一些半嘉令纸,口袋也有随身的羽毛笔和瓶装墨水,双手递给公爵小姐之后,姑娘亲抬木凳,撩顺裙摆,双脚并拢,抖擞柔发,纤手轻扫杂物,纸笔皆摊展在桌。

来看热闹的酒客也站在他们周围,“稀奇嘞,你们在干什么?”

“他们想见国王陛下,替他们执笔引荐,海那边的的亘人[2]被凛人[3]欺压,就像是失冠时期[4],铎卢恩人对东部行省所做的那般作恶。”

旧日联想勾起人们的不安,置在同样的遭遇之时,他们竟也变得激动起来。人群中传来一声:

“话糙理不糙,不讲大道理,公义在他们一边。”

稍有文采的体面乡绅也插一把嘴:“我们应该站在这些人的身边。不能让异乡人忍受不公的待遇。”

“好!”人们普遍抱有同情。

但更多的人不明就里,甚至有人提出非议,“他们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娜莎当即反驳:“帮他们一把我们也没有损失。更何况,当朝一旦得手,我们就没办法与他们做生意。”

“亘人失去了他们的帝国,正从腐朽皇权之中挣扎,使命就落在我们身上来了,要反抗暴政。”克黎榭站在凳子上,摆弄他的剑鞘,指明虞曦人的困境,“凛人恨不得从骨髓里榨干人们的钱财,肉体上奴役人们的身体,心灵上驯化他们为奴隶,用棍棒敲打除了凛人以外,在那片土地上活着的一切族群。”

“我们发自诚心,相隔万里,为的与你们寻求同等利惠的合作。”卢善傅更是阐明自己的心意,指出共同的敌人,“僭位者苟同依米颠列人,绞杀忍受苛政的农民,那群肮脏卑劣者联合起来了。”

事关利害的字句,虽一海之隔,但相距不远的依米颠列,此时已经成为弗兰格亚的头号海上威胁。纵观历史,依米颠列和弗兰格亚的隔阂甚至是渗入民间的敌对情绪长期存在,至今为止,他们依旧否认弗兰格亚在大陆所谓“西洛森珀戈帝国”的后继者,在王国陷入衰微之际,便承海之利大举入侵,联姻利诱夺其土地用手指亦数不过来,科洛南地区饱受苛捐杂税的蹂躏,甚至试图强迫改变当地的语言。王政二百八十九年,更是一路打败芙兰戈亚斯王室,比利尔饱受烧杀抢掠,兵峰直指利昂特瓦[5]。

这无疑触动当地人的心弦,简直是让当地人在炭火上行走。

卢特使的旁边,他的弟弟用虞曦语大声疾呼,“我等乃自都督诸绶府来,非称王者所立一朝之商贾。今世道纷乱,求于弗人,共行商利,望结友好耶。”待他们的翻译稍以蹩脚的语句宣扬出去之时,人群的思路一下子变得明朗了。

都督诸绶府截然不同于各路称王者的名字,洋馆的商人简称为绶府[6],当地人称他们的首领——绶台曾氏[7]为“无冕之王,乃真英主也”。

弗兰格亚当时对远方虞曦人的了解并不算多,唯马洛古·欧斯洛克[8]和一些祁圣教教士、远航商人亲往他们的海滨地区了解一二。

正当人群声浪一波接着又一波,薇若妮卡的字迹和思绪不受浪潮影响,宛如字上挑风铃草,措辞得体严谨,字字句句切称期待会晤,唯有她的签名如本人真切可爱。

她写信,正是给太子妃佩拉拉。

“先生,信写好了。但我要需要保证我的身份效力,也就是盖章。你能告诉我落脚的位置,待我好去找你吗?”罗艮蒂瓦的心并无太大担忧,相反,她觉得这事情一定能成。

“我也去。”萝莉激动地举手。

“诚挚感谢。”他们短暂握手,吕列不禁松一口气,“我们一行人在镇上更南面,多伯勒道十号的旅馆上。”

“笔落遂成。”当薇若妮卡将信高举的一刻,欢呼的声浪又一次迸发。

围绕在周围的镇民其热情如火燎原,感觉更像是达成不可思议的联盟。

连她们自己都不可思议的是,佩拉拉对当事很有兴趣,因而禀报国王。不过,一向对外来人很有兴趣的陛下却一反常态,并没有亲自接待,而是委托太子妃和外交使节去接待绶府的贸易及使节团。但到三月二十三日,也就是霍米拉迪雅节的当日才开始会晤,置中午后,被繁荣缛节围绕的尚有耐心,可娜莎就直呼犯难了。

可幸的是,直到渊朝半只脚踩棺材板,回想王政六百七十三年再换字眼以后,再也没有双方互立常驻大使的意见。弗兰格亚认为非对等的外交字眼是一种桎梏,且在战争之中同样帮助帝国朝廷作战,应认识到弗兰格亚的海上实力和诚意。虞曦帝国则认为他们是在当世之中的至高皇权,渴求贸易本身就是一种朝贡,不满措辞失当,双方的矛盾逐渐浮现。国王亨利的冷漠姿态看似是毫无看好之意,实际上是对当前远方局势未曾深刻了解,他需要一次“不经意的忽略”试探叛乱势力,亦或者割据政权的价值。

宫廷里弥漫着斗争的气息,佩拉拉更像是临危受命来的,被派去的只有寥寥几人,克黎榭看不得意,请命为她做虞曦字的解谜人。太阳耀于正殿之时,国王的情妇随着廷臣贵妇陷入餐碟银具的朵颐之中,佩拉拉更像是被驱赶在外,用餐巧制,却不曾想令人吃饱的窘境浮现在前。

身为护国公爵,薇若妮卡并没有一句话可说,她深知自己的责任到此为止,随娜莎退隐到人群中不起眼的地方,在招待所大门的角落里,刚好有一株虞曦来的小茶树。她们忘却怀表和立钟不停转动的指针,罗艮蒂瓦稍靠门框,合睫而不失耳外的联系,拇指抵着食指轻按,只剩左手靠背,右手摆在盆骨的稍前方。拉兰诺斯的千金的双手因靠背而疲累,迫切地想要找到一个可以把握的依靠。

娜莎正要握着什么,佩拉拉的期待令她落空了。

薇若妮卡不得不再度显露在众人的面前,这意味着太子妃不再形单影只。

悄无声息的战斗秩序到日胄十点,如同落脚于枯藤的一群白鸽与另一群野鸽的窃语,这些浮于表面的密谋大致成功。

人群从接待厅门前离去,放下最后一刻牵挂,她们就这样与双方的使节分道扬镳。离去玻璃仑斯宫的道路被阳光焗得温暖,娜莎却倒吸一口凉气,喜悦落在会晤之间,失落却回落到握不住的手上。

罗艮蒂瓦一眼瞧到娜莎头顶的郁云,“怎么?”

“事情告一段落,好事啊~”俏皮的语调缭绕在她们之间,双瞳落得几分渐失的高光。

“裹着树皮难道不知敲树干怎么响?嘛~你这脸色就好不了哪去。今天的节日都过一半了,中午镇上的庆典,按现在要回去的话,就剩一堆花,没什么大不了的。”纤指正落娜莎的额头,清扫一束刘海,少女喜逐颜开,不知心中的期待和对方是否落在同一片荫庇,“要不这样吧,我有件事想陪你一起做。”

大小姐心不在焉,“什么?”

“离开玻璃仑斯宫,我同你骑马,去利昂特瓦北面的霍米拉迪雅残庙,虽说只有断壁残垣,藏匿在森林之中也许会有发现嘞。”

“去散心……也好。”

白皙修长的左手落在大小姐的前方。

“来吧。”

她恍惚了好一阵子,只是不想再落得没有结果的捉握。

但薇若妮卡一直在等娜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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