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昆冈有玉浦遗金(十)(2/2)
季辞璋听得脸都憋红了。
“不是,我真听不得你说这些,都老夫老妻了,以后就,就别说这么直白的情话了吧……”
“怎么,你嫌我太矫情,还是太肉麻?”
“我嫌你……”季辞璋顿了顿,“太死心眼了!”
“我也嫌你太笨了!”
“我看你才‘蠢’呢!”
季辞璋轻斥:“一个女人,不考虑自己的将来,就为了什么情啊爱啊,虚无缥缈的东西,葬送一生……你真蠢。”
“我就说,你太笨了。”柳轻絮眼睫轻颤,“成婚前你就知道我有隐疾,可你宁愿取心头血入药为引,都没想过放弃这一纸婚约,难道不是你太笨了吗?”
她还提起一桩旧事:“九年前,临近会试,却突发意外,你为了救我,废掉了自己的右手,不得已用左手写字,名落孙山。便是从那时起,桩桩噩耗接踵而来,你可曾后悔过,你救了我,却应了谶?”
“我自己倒霉,哪能赖你。”季辞璋不假思索。
“我知道你不会赖我,所以才说你笨啊!你从来都不怪我是拖累,我怎么可能反过来离开你,丢下你不管了呢?”柳轻絮笑嗔,话尾音颤,不易察觉。
季辞璋默了片刻,问她:“我是不是,发病的时候胡言乱语说过什么?比如,怪你克夫克子,说小胖墩儿天生孤煞,骂你们娘俩不吉利什么的……你千万不要相信,就当我是在放屁!我吃屎了才说那么臭的话!”
“你说这些,显得更笨了。”柳轻絮低声道:“我当然知道,你心里不是那样想的,无需多言。还有,你最后两句话,好恶心。”
她皱起眉头,“你莫不是跟元宝学坏了吧?”
季辞璋哭笑不得,“我跟他学坏?你看你这话说的,对劲吗?我是他爹,他是我儿,只能儿子像爹,哪能爹像儿子?”
“那就是说,元宝身上的臭脾气、坏习惯,你也天生就有。只不过,你比他还会装,装得衣冠楚楚君子风度,实际上,扒了皮就是头禽兽,是吗?”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无完人嘛。谁心里还能没点‘禽兽’的想法?不然当初在书院,元鸿那家伙对你那样殷勤,千般好、万般好,怎么到头来反叫我捷足先登了呢?”
“啊?”柳轻絮是惊讶的,“我记得你那时,总对我爱搭不理的样子,我还以为,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让你有所动容,你才会……才会……”
季辞璋哈哈大笑,“你没听说过,这世上有个词,叫‘欲擒故纵’吗?”
“你!你这人!你真是……可恶极了!”柳轻絮为此生了一场迟到十几年的闷气。
可恶的季辞璋逗她开心:“好吧,我又坏又笨,你又蠢又钝,咱俩破锅烂盖,天生一对。”
柳轻絮揪他耳朵,锤他脑袋,“你这是什么话!难听死了。给你个机会,快,哄我,讲句好听的!不然,我真生气了,拧下你的猪耳朵拌凉菜!”
季辞璋扒拉开她的手,“嗐呀,都说了,老夫老妻的,就不要学小年轻,说什么卿卿我我的情话啦!我牙都快酸倒了!”
他就觉得,破锅烂盖最好,最相配,他俩真是蠢到一块儿去了,但凡有一个聪明一点,远走高飞,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说不说?”柳轻絮不饶他。
季辞璋把耳朵送去,“给你拧!给你拧!”
柳轻絮狠狠拧他一把,疼得他眉毛跳舞。
“你来真的啊?!”
季辞璋不服气,非得“拧”回去不可。
俩人胡闹起来,动静有点大,身上的被子都踢飞了。
“嘭”的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
柳轻絮:“!”
季辞璋:“!!”
季元宝:“???”
看到棉被撂在一旁,他爹压在他娘身上,小元宝立刻警惕起来:
“你又犯病了是不是?!”
他爹犯没犯病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又要挨训了。
因为他力气太大,把刚修好的门轴又踹掉了。
在他挨训的时候,藏在背后的那把明晃晃的菜刀,“咚”一声掉在地上。
季元宝:“!”
柳轻絮:“!!”
季辞璋:“???”
他的好大儿,身后藏菜刀,想干什么?!劈脸又是一顿训斥。
没打没骂,只是话疗。
就这,元宝也恨得牙痒痒。
半夜咬着自己的小被角,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娘来看他,“元宝,还在生气吗?”
“没有,我早就睡着了。”
“……”柳轻絮把他扯掉的山鬼铜钱放回他枕边。
说道:“以后别再乱丢了,这可是一个很有缘的仙长送你的宝贝呢。”
“什么宝贝?分明是个累赘!有了它,我法术时灵时不灵的,忒没用了!”
“那位仙长说,佩戴此物,切不可生害人之心。大概是你心里藏着不好的念头,才不灵验的吧……你刚才,对着你爹,想做什么?你是想害他的命吗?”
季元宝打了个滚坐起来,“是他想要我的命!他恨不能一脚踹死我!”
柳轻絮黯然道:“他只是……控制不住他自己……你不要恨他……”
“不可能!他就是想要我死!我跟他,不是先他弄死我,就是我先气死他!”
“你也知道你有多气人呀……小元宝,我给你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正是当年那个给你取名、送你宝贝的仙长说给我听的。”
“我不听!不听!和尚念经!不对,是道士讲经!我最讨厌道士了!”
“哎,话可不要说得这么满。你大概没印象了,你当初还抱着人家仙长身边的小道童不肯撒手呢!人家长得是太漂亮了点,但人家可不是女孩子呀,你个小鬼直愣愣地往人家怀里钻……”
“不要说了!那么丢脸的事,才不会是我干的!娘,一定是你记错了。你不是要讲故事吗?还是讲讲你那无聊的故事好了,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我小时候的事了!我已经长大了,要面子的!”
柳轻絮笑得肚子疼哟,“你长大了?这么爱面子啊?好好好,那就当你是个小大人吧。我要问你一个只有大人才能回答得了的问题。嗯,请问小公子,何谓‘因果’,你知道吗?”
李停云支支吾吾:“因果就是,因为所以……没有道理!”
“哈哈哈,妙解,妙解!说得还真不错呢。”柳轻絮没有否认他,“但我以为,‘因为’和‘所以’之间,还是有‘道理’存在的。因为有了‘因为’,所以才有‘所以’。这不正是因果轮回吗?”
李停云问:“那你要讲的‘故事’是什么呢?”
柳轻絮答:“当然是一个关于‘因果’的故事了。据仙长所说,从前呢,天上有一个神仙,是一个脾气十分古怪的神仙,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有一天,这个神仙下凡……”
李停云打断她,“神话里不是说,颛顼绝地天通后,就再也没有神仙可以私自下凡了吗?”
柳轻絮说:“是啊,这是个很大的漏洞。但仙长既然那么说,就一定有他的道理吧。而且,这只是一个故事,不一定就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啊。”
李停云:“……那你继续吧。”
柳轻絮:“神仙下凡,化做一个衣衫褴褛的穷苦之人。”
“他路过一户富庶人家,对主人说,他赶了很久的路,又累又渴,只想讨碗水喝。”
“富人便给他盛了碗水,他端过碗来就要一饮而尽,富人却眼疾手快抓了把麦麸,洒在他的碗里,他当下就心生恨意,但还是一点点把水喝完,扬长而去。”
“神仙以为,这户人家为富不仁,连一碗干净的水都不愿意舍给穷人,于是,神仙给那一家人下了诅咒,咒他们家破人亡,断子绝孙,死无葬所。”
“三十年后,神仙还是忘不了这件事啊,专程下凡,找到当初给他脏水喝的人家,想要看看他们家变成了什么样。”
“结果一看,他却傻眼了,这户人家非但没有败落,反而家旺业兴,蒸蒸日上,当年那个‘为富不仁’的家主,儿孙满堂,承欢膝下。”
“他的诅咒竟然一点用都没有,这让他感到很奇怪……”
李停云一点都不奇怪,“我就说嘛,这世上,从来只有好人才死得最早,祸害都是遗千年的!娘,你要讲的道理,我都听懂了,这个故事充分证明了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铺路无尸骸!我长大了一定做一个损人利己的大坏蛋。”
他娘敲他小脑瓜,“我故事都还没讲完,你的想法已经歪出了天际!从现在开始,忘掉你的歪理邪说,把你心里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全都清出去!”
“原来那位富人,当初之所以在水里撒一把麦麸,是因为怕对方喝得太着急,他走了那么远的路,又累又热,血脉偾张,一股凉气灌下去,对身体极其不利,是有可能猝死的。”
“说到底,富人出于好心,神仙却误解其意,他的诅咒不灵验,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
“不是祸害遗千年,是害人之心不可有,不是杀人放火金腰带,是善因才能结善果啊!”
“无聊,”李停云说:“无聊的仙长,讲了个无聊的故事,无聊的你,又讲给无聊的我听。哎,睡了,没意思。”
柳轻絮不许他睡,一定要给他说明白了:“善恶若无报,乾坤必有私!元宝,你懂我在说什么吗?你爹纵有千错万错,他教你的那些道理,一定是没有错的,你要分得清,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否则你该如何面对你将来的因果?”
“你恨你爹,他却是生你养你的人,你怎能有害他之心?你知不知,方才见你身上突然掉下一把刀来,我都快吓死了!你还这么小,怎么敢拿刀对人?你究竟是怎么敢的?你想做什么?你要做什么?!你不怕遭报应吗?!”
“不怕!我不怕!”李停云坚信:“我什么都不怕!”
一晚上的游说,结果以失败告终。
柳轻絮叹了口气,亦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失望地转身离开了。
她心里总有一种强烈的、不安的预感。
她是真的很担心……
担心父子俩死结解不开,闹到不可收拾、最坏最坏的一步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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