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壁上观漫说因果(三)(1/2)
灵根猎手团,这个专门掠夺灵根的秘密组织,早在当年,妖道“死遁”之后,就彻底解体。
据李停云所知,有不少修仙者也惨死在“灵官”手下,但当修仙界各大宗门联合起来着手调查此事时,破案的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他们动作晚得不能再晚,自然连根毛都没查到。
修仙界,十大仙门,表面上以道玄宗为首,一呼百应,实际上哪个没有一点私心?
但凡“联起手来”干什么事,基本上都干不成。
因为免不了考虑来、考虑去,互相扯皮互相推诿,这个拉那个,那个推这个。
说句难听话,他们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就比如,修仙界多少次放出狠话,要联手剿杀太极殿和四象城,结果呢?豪言壮语喊得起劲儿,却连一次像样的行动都没有,坐任李停云一方势力迅速崛起。
灵根猎手团这桩未解之谜,在修仙界成了无人理会的陈年悬案,与之相关的卷宗,早已束之高阁,覆了厚厚的一层灰,稍微一动,就会被尘埃迷住眼睛。
别问这些李停云是怎么知道的,问就是他曾经暗访过道玄宗的“天一尊经”阁。
这名字听着高大上,实则就是一幢藏书楼,什么典籍、剑谱、心法都塞在里面,还有修仙年鉴,大事纪年表,人物传记,方志史志……眼花缭乱,李停云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夜深人静,月影清明,他转角折身,步伐轻盈,一步、一步后退,余光扫视层层书格,忽然定住身形。
隐藏在沉沉暗色之中,视线落在窗边长身玉立的人影身上——梅时雨手执书卷,挑亮灯台,与一疏朗青年对坐灯前。
既然是“暗访”,当然得挑个夜深人静的时候,李停云挑的这个时辰,狗都睡了,梅时雨不睡,不仅他不睡,他徒弟,也不睡!
这么晚了,他们似乎仍在教习功课。
梅时雨当真是句句有回应,事事有交代,温和,细致,谆谆教诲,会催促徒弟回去睡觉,养精蓄锐,说不动,还会劝他莫要执着于输赢,明日宗门考核尽力即可。
“就算你名次再差,也还是我的弟子,我又不会把你逐出门去。”
元彻目不转睛盯着书简,说:“可我怕给你丢脸。师尊,我一定拿个第一名给你看。”
“唉,我相信你的能力,可你为何不相信自己?”
“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给你丢脸。”
“……”
对话陷入死循环。
元彻依旧头都不抬,“师尊,您先回去吧。晨昏定省,彻儿今天只完成一半,不能侍奉您就寝了,请您原谅。”
元彻是个死脑筋,做事板正,还挺守旧,都说“师父如父”,他是真把梅时雨当亲爹来孝敬了,《礼记》上说“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他就一字一句照做。
拜入师门的第一年冬天,入夜敲开“他爹”的房门,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地说,他是来“暖床”的,梅时雨一口茶水喷出去老远,唯一一次失态,真是哭笑不得。
三令五申,让徒弟别这么古板:修仙之人不畏寒不怕热,夏天也千万不要来给我扇凉席了!
好吧,元彻记下了,冬天不用暖床,夏天不用扇风,但晨昏定省,还是要的,梅时雨没办法,由他去了。
除了有点古板、认死理、脑回路不太正常等小毛病之外,元彻当真是个非常非常省心的孩子,说什么都照做,从不问为啥,品行端正,勤学好问,心地良善,还有,嫉恶如仇。
梅时雨无奈:“罢罢罢,为师陪你挑灯夜战。”
他就那样坐着,打算坐一夜也无妨的样子,铺开书卷,灯芯噼剥作响,徒弟但有什么疑问,他都一一作答,耐着性子,倾囊相授,简直掰开了揉碎了喂到嘴里去,偶尔也会疾声厉色,倒是宽严相济,并非一味纵容。
元彻也会怕他,但更多的是敬爱,师徒和睦,叫人钦羡。
是的,钦羡。
李停云就站在角落里,一动也不动,不知看了多久人家师徒两个对问对答,也不知听了多少声“彻儿”“师尊”,更不知攒了多少羡慕与妒恨。
为什么呢?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我穷其一生也求而不得的东西,旁人却能如此轻巧地揽之于怀?李停云在想,这就是命?人和人的命,怎么比人和狗的差距还大。
难怪说人比人,能气死人。
偏偏他连狗的命都不如。
他还比不得旺财,狗都有猫暖被窝!
他的命烂到家了,从不曾拥有过自己真正想要的,而曾经拥有过的,那点少得可怜的玩意儿,也都被一一夺走。
哪怕命运消停一小会儿,哪怕对坐谈笑并非意中人,哪怕他也被谁在乎一下,哪怕只是活着不被人欺负,哪怕身边人别死得那么荒唐可笑……他真是想太多。
李停云转身走了。
悄然前来,无声离去,无意中偷窥了一段不属于他的人生。
那晚皎洁的月光没能洒在他身上。
而是穿透他。
照亮身后淡薄的影子。
苍佑山下,深谷涧中。
分身旱魃枕着双臂躺在乱石堆中,他曾在这里死去,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
道玄宗有座护山大阵,若有邪灵闯入其中,必会惊动众人,所以只有李停云本体去了,甚至自行封印魔息,体内仅有灵力运转。
虽说他仙魔同修,但在平时,几乎从不使用灵力,为了潜入道玄宗,避免引发骚乱,他也是下了血本,封印魔息,无异于自断一臂。
从前,梅时雨为了掩藏不化骨和剑灵的存在,也费了许多周折,花了许多心思,虽然到最后,那“恩断义绝”的一刀,还是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等到本体归来,旱魃从地上坐起身,“嗤”的笑了一声,指着自己说:
“我,被抛弃了,但‘被抛弃’的前提是,曾经还被收留过。”
“他至少记得,一个叫‘元宝’的小孩儿,跟他过有瓜葛。”
“可是你呢,你跟他有半毛钱关系吗?你敢对他说,元宝,就是李停云吗?”
“‘李停云’这个名字,对梅时雨而已,唯一的意义就是——没有意义。”
“在他的印象里,你即是空白。”
“所以你失魂落魄个什么劲?”
“那副样子真是太难看了。”
李停云没有生气。
甚至没有丝毫情绪波动。
毕竟这些话,是扪心自问。
是他自己,在质问他自己。
万籁俱寂。
唯他自问自答的声音在空谷回响:
“没有意义,那就,创造一点意义吧。”
于无声中听惊雷,于幽暗处见月明。
分身与本体再次融合。
月光下,李停云的影子愈渐变深,回归正常。
也许从那一刻起,他就在心底埋下一颗罪恶的种子:
有些事情,明知不做最好,却还是做了,有些人,明知靠近便是伤害,却难违本性。
他是个把刀子插进心脏里,血流一路也会继续向前走的人,他异想天开的执念从不消泯半分、减短微寸。
别人拿他没办法,他拿自己也没办法,任何办法都没有;别人无法动摇他的意志,他也无法动摇自己的意志,即便一毫一厘。
暗访道玄宗,李停云并没有得到关于“灵根猎手团”的确切消息,兜兜转转,他得不到的,岂止“所求”,还有“真相”。
没人在乎这个真相,也没人留意这个真相,所以,他到哪儿都找不到突破口,世间人人都在自顾,也只有自己,才能给自己挣条出路。
李停云并不为此怨天尤人。
他也从来没有“怨”过天、“尤”过人。
他永远都在凭一己之力,与之对抗,拼杀,激战。
也因此,他不把天看作天,更不把人当成人。
逆天而行,罔顾人伦。
回到老巢,李停云翻翻账本,发现还有一串被他忽视的线索:
蓬莱洲、花川谷、云岚宗——元鸿漏了口风,说这些地方,妖道都曾到访过。
这就有意思了,他要是没点别的目的,何必专挑三大神树所在地,挨个走一遭呢?
为弄清楚那三棵树究竟有什么名头,李停云决定拿它们挨个开一刀,就从……
从蓬莱洲、扶桑木开始。
坐落于茫茫东海之上的仙岛,位居十大仙门之列,却与众不同:蓬莱洲入门条件十分苛刻,从不接受金丹期以下修士。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培养新人弟子,只招收基础不错的散修,以及从其他宗门退出甚至叛逃的人员。
与其说蓬莱洲是个像模像样的修仙门派,不如说,它是一个高阶修士聚集地。
再直白点,一个高手联盟。
李停云眼光够毒,三个里面挑一个,一下就挑中了那块最难啃的骨头。
难啃么?也不一定。
全是高手?那得看跟谁比。
太极殿殿主,坐在大殿前那把堪比龙椅的宝座上,坐姿不怎么雅观,威风霸气地翘着二郎腿,胳膊肘撑住扶手,手背托腮,视线扫过阶陛之下,站姿“各有千秋”的四个人。
上梁不正,下梁也歪,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但野蛮专横的气场,都他妈一个样。
难得,东西南北四方城主,全都聚齐了,平时总有那么一个两个,来无影去无踪。
例如东方青龙城,叶觉春,又如西方白虎城,林秋叹,这俩人,都是很久不曾露面了。
他俩一个混迹在外,一个死宅在家,叶觉春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林秋叹是病虎如猫不出门。
平分春色,半斤八两。
当然,还数李停云这个太极殿殿主,最是形踪难觅——不是说很难找到他人在哪儿,而是他极其讨厌跟人打交道,除非他主动去找别人,别人休想来烦他。
可一旦他主动找谁,往往就预示着,出大事,有大麻烦,又或者,该干票大的了!
李停云坐在上位,点兵点将,点到谁就是……玄武城,薛忍冬,好,就你了。
一枚黑白相间的太极令飞出去,薛忍冬抬手挡在面前,两指夹住,风骤起而目不瞬。
“吾等当为殿主效力,但有使令,万死不辞。”
他吹了个大水泡:“殿主,其实东海蓬莱洲,属下早就探过了,三天后,是他们举行庆典的日子。少长咸集,人员俱全,是不是可以准备一下,把他们一锅全端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