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闲袖手再揭分晓(一)(1/2)
东海岸边,礁石遍布,沙鸥云集。
李停云无心赏景,只顾搜寻,比海风刮得还快,沿着弯曲的海岸,这一去,顷刻十里,不见残影。
路过一处避风的渡口,人已不知走出多远,突然又折返回来,在附近的沙滩上驻足。
衍天宗选了块藏风纳气的宝地,海岸弯弯曲曲,风浪小,这种地方,同样适合人类居住,仙门方圆百里,就散落着好几座小渔村,海津渡口不在少数。
傍晚,出海打鱼的人陆陆续续收网回家,渡口横七竖八停靠着十余艘渔船,船桅被风吹得吱吱呀呀作响,挂着几盏昏黄的渔灯,左摇右晃。
附近岸边,有一大片崎岖的乱石堆,其中最高、最大的那块石头上,坐着一个白头老翁,斗笠蓑衣俱全,腰间别着酒葫芦,手里拿着钓鱼竿,身边零星几点飞鸟,忽起忽落。
好兴致。
天色渐暗,海水正在涨潮,风声混着潮信扑面而来,咸腥而又清凉,潮水都快把礁石给淹了,亏他一个老人家还坐得住。
石堆湿滑陡峭,李停云如履平地,三两步就走上前去,站在背对着他、稳如泰山的钓鱼翁身后,率先开口:
“任宗主,这样戏耍我,很有趣吗?”
“……你怎么知道是我?”
“渔翁”慢悠悠转过身来,露出须发皆白、饱经风霜的一张脸。
沧桑。
这面相可太沧桑了。
一看就是精心装扮过的一张假面。
若问李停云是怎么猜出来的……这还用猜吗?直接用精神力试探他的灵识,敢问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屈指可数。
任平生叹道:“本来是挺有趣的,但叫你一下子猜出来,就不好玩了。”
扬起鱼竿,向他展示:“你看,我还想效仿一把‘姜太公钓鱼’。”
李停云看着那根没钩的鱼竿,犀利点评:“很老套的招数。”
“自古真情留不住,从来套路得人心嘛。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该怎样创造一个跟你见面的时机,想来想去,还是‘大道至简’,直接喊你一声,看你出不出来,愿者上钩喽。”
任平生收起鱼竿和交椅,还有脚边的鱼篓,两只手都占满了,一看李停云,就在对面干站着。
好一个没眼色的年轻人,不懂尊老爱幼,这要换了他小徒弟,早就上来替他拎东西了。
“任宗主想见我?”李停云眉头一蹙,为什么呢?有必要么?来说教的,还是来打架?
任平生带着他的一大堆渔具跳下礁石。
海浪不濯其身。
他向渡口走去,对紧随身后的李停云说:“看到那边的小酒坊了吗?过去喝两杯。”
“我不喝酒。”李停云拒绝。
任平生管他的。
脚步不停,头也不回,问:“不会,还是不能?”
“不喜欢。”
“挺好的。”
“……什么?”
“不喜欢喝酒的男人,能成大事。”
任平生话锋一转,“但太好色也不行。”
“……”李停云:“任宗主不会也看新京报吧?”
任平生不否认,何止啊,他杂七杂八什么都看,闭关这么久,当然要通过各方渠道,来了解一下“家事国事天下事”,消息真假且另说,反正他知道不少。
走进酒坊,落座:“店家,一坛酒,一壶茶。”
这小酒坊实在简陋,就地取材,海蛎壳作墙,海带草苫顶,四处透风。
李停云进门时,一头撞在门楣上,撞得不轻,悬在檐下的两只灯笼跟着晃了晃。
肩背佝偻的老店主拎着酒坛和茶壶路过,提醒他:“年轻人,记得低头啊。”
于是李停云低头,弯腰,“钻”进门框。
谁知一脚踩下去,竟然踩空了,又差点摔一跤。
老店主放下东西,从他面前返回,再次提醒:“年轻人,记得看路啊。”
小地方,门楣低,地基深,专治眼睛长在脑袋上的人。
任平生捶腿大笑,李停云忍了,走过去,跟他面对面坐着。
“任宗主究竟有何见教?”
“‘见教’么,谈不上。”
任平生笑着,抬起酒碗,示意。
“太极殿殿主,久闻大名,如雷贯耳。”
李停云倒了碗茶,跟他一碰。
“彼此彼此。任老前辈,高风亮节,高山仰止。”
茶碗比酒碗略低寸许。
他还是懂点礼数的,一点点,不多。
“只喝酒,有点乏味,不如这样吧,店家,我这里钓了点海货,你拿到门外烤熟了,给我们做点下酒菜,可好?”
任平生补充道:“柴薪和人力的费用,一并算在总账里,尤其柴火的价钱,我翻倍给。还有,今晚我包场了,你这家小酒坊不能再接待别的客人,损失同样算我的,绝不会少你分毫。”
这番话说得周全,什么都考虑到了,老店家连连答应,拎着鱼篓出去了。
李停云若有所思,“任宗主似乎很是了解‘人情世故’。”
“哈哈,你这小子……你今年几岁?知道我多大吗?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你不觉得你说这话,有点不妥当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修仙者不食人间烟火,知道做饭得用柴就不错了,又有谁知道,柴米油盐酱醋茶,其中柴火的价钱,是最贵的。”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生活经验。”
四字概括,不想多谈。
任平生也不多问,只说自己的见闻:
“我虽然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但偶尔出关一次,就喜欢到人间走一走、看一看。”
“尤其在我年轻的时候,三山五岳、五湖四海,我全都游遍,坐看云卷云舒,历经王朝更迭,换了几代人间,我都看在眼里,怎会‘不食人间烟火’?”
“凡人一生亲身经历过的,也许还没我两眼旁观见到的多,人情世故,凡俗礼节,我当然了解。”
李停云顺嘴就说:“可你的弟子完全不像你这样……”
“是吗?”任平生反问:“你说哪个?”
“……”李停云答非所问:“一个、两个,或者……全部?”
“那你是在瞎说了。我那些弟子,一个比一个精明,除了……”
任平生笑了笑,说:“除了我家小十三,他确实不懂这些,但他十二个师兄、师姐里面,可不乏精明强干、圆滑世故之人。”
李停云在他说到“我家小十三”的时候,明显眼睛一亮,神情都变了。
怎么说呢,就像旺财听到敲盆放饭的声音,前一刻还在熟睡,下一刻立马醒来,慢一点点都是对美食与爱的辜负!
那种期冀的眼神,盼望的目光,实在让人难以无视。
任平生瞬间警觉了一下。
有种自己没捂好的钱袋子被贼盯上的感觉。
当然,这只是打个比方。
贼人盯上的很有可能并不是他的钱袋子,而是更重要、更宝贝、更加难以割舍的东西!
李停云以进为退,主动出击:“任宗主的关门弟子,藏剑峰峰主梅时雨,这个人我早就听说过,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惊才风逸,世无其二。总之,人人都说他很好,但我没见过,所以保持怀疑,我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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